A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傲来村,彼时,我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医生。
每个村庄、城镇与野外的交界处,总会有杀戮。
见到她的那天,黄历上说,宜沐浴,忌嫁娶、乔迁。出门的时候,我洗了个澡,我希望这能为我带来好运。
那天傲来的天气并不是很好,天灰蒙蒙的,飘着些小雨,风借了雨势刮到脸上,有些凉有些疼,并不刺骨,尚能忍受。
她骑了匹白马,身后背了挺长长的弯刀,眼中尽是戾气。
高手之间通常这样,有矛盾就用武力解决,胜者为忘,可不得不说,这是种相当有效的方法。不同的是,她身上穿了一身活动,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套大红的嫁衣。
黄历上说今日不宜嫁娶看来是对的,不然,她定然已在京城的喜堂中与良人拜堂成亲了。
我说过,我是个医生,更确切的说,现在的我是个道士,也有人叫我和尚。有人说,和尚念经,唧唧歪歪,其实,道士也是,你看我又开始罗嗦了。
她无疑是美丽的,穿上嫁衣上了妆后更是明艳逼人,面对这么个美丽的女子,我不由又开始胡思乱想:她在绿萝村是等逃婚的丈夫还是等杀了她丈夫害她无法拜堂成亲的恶人。
雨下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方才停了,她就这样在桥头,不躲不避。我突然开始渴望她因了这场雨而生病,这样或许我便有医治她的机会。转念一想,我又低下头,高手如她,又怎会为一场小雨所病,何况,象她那样的人物,应是认识许多名医的,又怎会来找我这个毫无名气的小医生。何况,就算她贞的来我处就医,如若我诊断错了,那不照样是死路一条吗?
正胡想间,我听到她的声音,淡定,却似乎很是沧桑:“你既然知道我在这等你,你何苦来,不怕我一刀杀了你吗?”
与她说话的男子年纪很轻,却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不是特别俊美,不是特别富有,武功,也不是很高的样子。
“阿阮——”他开口,“你太完美了,我配不上你。”
她冷笑,右手捏紧身后的弯刀,指节发白:“如若我便这样放过你,武林人岂非以为我阮烟萝是好欺负的么?”
原来,原来,她便是阮烟萝,难怪——。我在心中暗暗赞叹的同时,又暗自高兴,原来她所爱的男子,也不过是个平常人。
“我既然来了,便是来送死的。”那男子道,突然,又用一种亲昵的口吻叫,“阿阮,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她捏了捏刀把,半晌,才说:“你走吧。”
第二面是在长安茶楼,她的帮会招兵买马。
她本便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人又生的好看,锻造武器,缝制衣物样样都拿手的,进她的帮会本便是大多数武林人的梦想。
三天三夜的车轮战后,我乘了她帮中的一员。
那日帮中大会,新晋弟子一个个报上姓名。我不富,用的装备全是官府所赐的,比起其他弟兄由名师所打的,相较甚远。
她看着我,面容平静:“你的武器旧了,改日我帮你锻造一把,行走江湖没有好的武器如何行。”
她所铸的武器在江湖中向来是千金难求的,我在激动的同时竟忘了道谢。第二日,便有帮中兄弟为我送来她铸的羽扇,扇柄上的宝石光华夺目。
常言道:“树大招风。”帮会名气大了也一样,每日都有许多小帮会送来战书,意欲一战成名,她每次都回绝了,只说,她不喜欢杀戮。
那天我查过黄历,惊蛰,宜登高、沐浴,忌远行、乔迁。我照例洗了个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兄弟们喊有人杀进来了。洗澡未完成,这是个很不好的预兆。
是了,她可以回绝战书,却无法阻止他们偷袭。
她很快便到了,依旧一挺弯刀,一身红色的嫁衣,只是眼中没了戾气。
“你们既要成名便休得为难别人,都朝我招呼便是,要一起上还是车轮战,悉听尊便。”她看这那些人,轻笑。
当对手蜂拥着朝她身上招呼时,她的手腕一抖,刀刃轻轻挑起,阳光照到刀尖上,我好象看到一簇簇白梨花,如暴雨般落了下去。
“暴雨梨花!”周围已有人小声地喊,原来这便是传说的暴雨梨花。在大家正陶醉在她绚烂刀法的当口,我看到一人拿了匕首悄悄接近她,没多想,我便冲了出去。刀落,血溅,我觉得心口一阵薄凉,然后,生生地痛。或许,因了那个没洗完的澡,我才遭了如此厄运,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又看到她满眼的戾气。
B
我的名字是阮烟萝,武林人也叫我阮阎罗,一切都因了我的刀法。如若你要惊叫晕厥,请自便,我原便是看惯了的。
哎,你怎生说我骄傲?我反倒要说你孤陋寡闻。
你可知道阮烟萝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我三岁开始学刀,当时2个我还不及一挺刀长。五岁,我便将一挺弯刀舞的行云流水。十岁,我开始行走江湖。十三岁那年,再没人说我是耍花刀,那年,我以一招“暴雨梨花”闻名武林。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个老和尚摸摸我的头后对父亲说,这孩子根骨其佳前途不可估量,之后,我果然应了那个老和尚的话,成了武林中的奇迹。
我原本便是极聪明的,之后,锻造,裁缝之流,竟是样样精通。
我及笈那年,便已有了自己的帮会,其时不过一个小帮,因了我的声名,帮会招了很多好手,很快便成为闻名武林的大帮会。
遇到那个冤家,便是在帮会比画中。
彼时,他不过一介帮众。论相貌,他不是特别俊美;论财富,百晓生的财富榜众根本便没他的名字;甚至武功,也很是平常,在兵器谱上默默无闻。只是,他有一肚子的诗词歌赋,这是旁人所没有的。
我之前说过,我自小是极聪明的,什么都不肯落人后,什么都要学,好胜心很是重。武林中人向来看轻文人,识字便不错了,哪有这许多懂诗词歌赋的,就算有,也不过会些“弯弓射大雕”之流,风花雪月,这些最能打动女孩子的,他们全是不懂的。
当然,也有例外,便是那个冤家。他说他本是文人之后,自幼饱读诗书,只是这世道着实太乱,为了防身,他也学了一招半式。他也是极聪明的,但凡读书人,总是极聪明的,只是因了他的根骨平庸,之于武艺,只是碌碌了。
我决定嫁给那冤家那天,我直接让人给那冤家送了身新郎服。哪知那冤家却道,婚姻大事该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本想骂那冤家迂腐,可再一想那冤家毕竟文多过武,于是按了俗礼走了一遭。
只是,没想到,我的忍声吞气,百般迁就,换来的居然是那冤家的不辞而别。
我在那冤家必经的路上等,一方面盼了那冤家从这道上走,一方面却又希望那冤家永远不要往这道上过。
那冤家来了,我本该一刀要了他的命的,可听到那冤家喊我一声“阿阮”,我却又心软了。
那个人,是我帮中的一员,那日帮中大会,我竟突然从他身上看到昔日的那个冤家,看到他破旧的羽扇,几乎不假思索:“我替你铸武器吧。”
常言道:“树大招风。”之于帮会也一样。每每有小帮会来下战书,我都一一回绝了。一来有一便有二,一旦今日起了头,明日便烦恼不尽;二来,那冤家说过他还是喜欢文气的女子的,说到头,他果然是我的冤家。
那日有人来偷袭,我自是该出面的,不过几个软脚虾,想用别人的声名来抬高自己,这类人,我已见过太多,原来我便是痛恨的。
“暴雨梨花”已出,自是以一当千,只是,一挺匕首斜斜刺来,欲避,已来不及。
等了许久,却没有痛意,转头,却是他替我挡了这刀。眼中戾气重现,他们,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我只道他是我的冤家,却原来,我也是其他人的冤家。
[ 本帖最后由 胭脂绿 于 2007-9-8 10:3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