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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黄泉有酒(原文《青青子衿》正式更名,完结) [打印本页]

作者: 微之微之    时间: 2008-3-1 12:19
标题: 黄泉有酒(原文《青青子衿》正式更名,完结)
前话:终于完结了,所以一次发上来~~~
原文《青青子衿》(未完结),在将前后的bug修改之后,正式更名《黄泉有酒》。


黄泉有酒

盛唐。
长安桥上熙攘繁忙。
我茫然四顾。
那是谁的衣裳?
翩翩飞下的时光,
蔚蓝得,
就像我眼底的忧伤。

一、因梦了无痕
我常常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有华美的回廊和满天璀璨的星光。

“奇怪,你是人、是仙还是妖?”青衣的女子打着伞从面前走过,用伞柄碰了碰我。
那时我正在桥上发愣,扒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眼看就要掉进那一湖碧水里,只是因为我被那颜色吸引的缘故。
她的伞顶到了我的脑门,我恼怒的撑起身。
她头上盘着青色的发簪,领口开得很低,八十三根伞骨晶润如玉。
“大胆蛇妖,竟敢无礼。”反射般我举起双手,竟捻出一个法诀。
“嘻嘻,”她用手遮住嘴,笑得妩媚,“竟然能喊出我的本相,有点本事,不过你摆那“三花聚顶”的姿势是摆给谁看呢?”
“大胆妖怪,本仙——”我住嘴。
妖怪、法诀、还有本仙的称呼,这一切都太过奇怪了。
我是谁?我不是个庸庸碌碌的小民而已么?生活在盛世里,却颠沛流离。。。。。。
“一个失忆的人,你好可怜。”那蛇妖看着我。
失忆?不,我的过去我记得清清楚楚,十二岁时我是天禄坊的酿酒工,十二年前有一场战乱,之后我跟着师父学皮影戏,两年后师父病逝,而我就流浪到了长安。
你看,我都记得。
“你真的确定么?”她转着伞柄一抹轻笑,青色的油纸通透明亮。
不,有什么东西,好象缺失了。可是我怎样也想不起来,我的过去清楚,该是没有遗漏了,可我的心为什么像是缺了角?
“他们说忘记比记得好,可是忘记也远比记得可怜,仙人,”她突然走过来,“我嫁给你好么?”

什么?可你是妖。。。。。。
她撇撇嘴,水蛇般的腰肢柔软,“你以为你又好得了多少?非人非妖亦非仙,我说说而已,何必紧张,喜欢本姑娘的能从皇城外排到化生寺呢,我干嘛要和一个怪物在一起。”
怪物。。。。。。

碧落,那时你居然叫我怪物的——也许,你看穿我果真是个怪物,一个羽化飞仙的凡人之躯,一个死而复生的仙人之灵,靠着妖魔的怜悯活着的我,究竟算是什么?

二、凭君莫记
青色的油纸伞面,当中一点殷红,如血,美的就像碧落鲜艳的红唇。
“这是真的血。”碧落嫣然一笑,妩媚的让人想打寒颤,“是我前一个心爱之人的血。”
她舔了舔唇角。
表情真的很像刚刚吃了婴孩。
“你杀了他?”
她听到我的话竟笑得不可停止,最后终于笑出眼泪,“你。。。。。。你太有想象力了。”
拜托,什么叫有想象力?分明就是你引我这样想的嘛。
“我像是那么坏的女人么?”她摆出凶恶的架子,有点像东城戏台上黄火牛练把式前的准备动作,只差了一句“嘿呦”。
我求饶,看她的脸甜蜜而哀伤。
因我知道,她的秘密不会比我少。
“我发誓要忘了他,还有他的妻。”碧落抬脸,正对着夕阳的余晖。
“什么?他成亲了?原来是负心汉,怪不得你要杀他。。。。。。”头上的疼痛在话音未完前传来,饶了我吧,伞柄打脑袋会死人的。
“你看我像那种滥杀的人么?”她愤怒。
我抱头狂摇,只敢在心里小小的同意。

可是,碧落,不要以为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然失忆却还有这双眼,看得到你眼底有泪光清澈。你忘不了他。。。。。。就如我记不起我该永世记住的那个人。

三、逢君只合千场醉
长安城的繁华过眼。
街灯初上。
我沽了一壶酒,酒名杏花。据说是名酒。
可是不能千杯不醉。

“好酒。十年以上的佳酿。”
我回头,铁青的人头在眼前放大。我拍下偷偷伸向酒杯的干枯爪子,看到那人的半个身子奇异的泡在酒缸里。
“这酒能醉死牛——”他腆着脸,两眼馋色。
“这是杏花酒,长安最好的酒坊作出的。”我晃了晃酒壶,“很贵,花了我三两纹银,我不会请你喝的。”
“真是小气,我用我的酒和你交换。”他不由分说掏出酒爵,从泡着的酒缸里舀出一杯,酒色紫的发亮,隐约有森寒。
“这酒该不是有毒的吧。”我怀疑的不敢去接,就算没毒也脏死了,说不定里面有那酒鬼的口水。
“你污蔑我可以,可是不能怀疑鬼都最好的鬼酒,要知道,这酒地藏王菩萨都赞不绝口。”
“哦?”我迟疑的接过,却没注意酒鬼将一壶杏花都倒尽了酒缸里。
味奇干而涩,有将舌头割裂的痛苦。
这还是酒么?那地藏王的口味很有问题。
“地藏王菩萨的座下谛听,可是很爱这酒的味道呢,每日不喝上一壶决不罢休。”
原来不是菩萨的口味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宠物。
“还我的杏花酒,不然你陪我的银子。”
“已经在这里了。”他指指酒缸,“闻起来还算不错,可味道实在不能恭维。”
这酒鬼还真挑,这已是我生平饮过最好的酒。
“逢君只合千场醉,莫恨今生去日多。”他吟道,“你饮过一种叫青梅的酒么?”
青梅酒?那是什么味道?
“呵呵,我平生也只饮过一次,干净而彻底的滋味永生难忘。”他捋了捋胡须,“如果可以,请为我酿一壶吧。”
“我?我只是个皮影师,我哪里会——”
“是啊,我忘了。”他低声嘀咕,“但你可以学嘛,我来教你。世上也只有你酿得出那样的酒了。”
我无法拒绝,因为他的脸笑得如同坏掉的桔子。

四、风华具掩
在摘下青梅的一刻,我竟不知因何而笑。
仿佛有什么回来了。
冰糖被碾碎,混入杯盏。。。。。。一切熟练的仿如昨日深刻。
青梅如酒,酒如青梅。
只可惜,酒鬼总是摇头,说味道的不对。
他斜眼看我,“你真的不记得还缺少什么了么?”

他拖着我,穿过大街小巷。
“就是这里了。”招牌上写着“唐人茶楼”四个大字,“去向那个穿蓝衣的人买个陶瓮来盛酒吧。”
蓝衣?我望去,依稀是梦里的苍蓝,只是,那人的五官包裹在雾团里,始终无法看清楚。

“我并不是陶工,如何会做陶器?”蓝衣人语气不悦。
“这——”
“莫非现今的学子也要会门手艺不成?”
原来他是读书人。
“这——”
“还是我长得很像货郎?”
“这——”
我试图看清他的样子,可无论怎样努力,视线内仍是模糊一片。
只有那一片苍蓝。
我静静地站立,终于鼓起勇气,“我们曾经相识么?”

“不。”回答斩钉截铁。
原来,我们并不相识,但我不知道一个“不”字是否能包括这前世今生。。。。。。

“走吧。”我拉过酒鬼,心中竟隐隐莫名而痛。
酒鬼拍开我的手,一径走向那人。
他叹了口气,“宋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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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微之微之    时间: 2008-3-1 12:21
五、今  日之 你
“宋雁书,改日再进行你我这未了的一局吧。”
他衣饰华丽,容颜俊美,翩若神子。
“青梅——”宋雁书跺了跺脚,拂袖紧跟了而去。
棋盘棋子迷离,纷然落下如珍珠。

酒鬼将一瓮酒舀起,“饮了忘川的水,为什么你还要记得这个名字。。。。。。饮完这一杯,再也不要回头,已失去的和将失去的,都饮了这一杯吧。”
酒色依然紫的透亮。
忘川水?
不,这是毒酒,毒心毒肺的毒。。。。。。
我推开酒鬼,循着雁书追了出去。
我是谁?
你又是谁?
什么是青梅?
我不过求一个答案而已。

收起酒杯,酒鬼隔窗望去。
突然就下起了雨,皮影师的踪迹已无。
天地间只余一片惨惨淡淡的白。
就如同——“今日  之  你,明日之我。”
屋顶上的无嘴鹦哥是这样絮叨着,扑楞着它的羽毛。

六、断肠人在天涯
当雨水打在脸上的一刻,是扑面的氤氲。
带着潮湿和苦涩。
青梅甩开雁书的手,可是随后,雁书紧紧的拥抱了他。

那样的怀抱,曾几何时?
那样的依偎,又是何日?
咫尺天涯的距离,原来这么长。
而你,远远望去,只是一个平凡的皮影师。

七、黄粱
长安东城边。
我搭起戏台。
演一场黄粱。
公子和佳人,白发与红妆。

“公子,请将伞带去,路途雨大,莫让奴家牵挂。”
“啊,小姐,我身无别物,此玉簪赠与小姐,他日相逢,不负此信。”
“公子。。。。。。”
“小姐。。。。。。”
然数十年恍然指间,两人再逢,已是各自携伴。
经过处,谁也不记得当年的模样。
雨势渐大,她举手扶好半落的玉簪,而他也只是为旁边的妻子撑开一柄青伞。
形同陌路,擦肩而过。
刹那的交错不过是命运的玩笑。
谁听过玉簪的诉说?谁念过青伞的落寞?
如那一枕黄粱。

戏已罢。
戏台下人烟散尽。
操纵着戏台上的人生,演绎着悲欢离合,感动了这芸芸众生么?
我开始将皮影收进匣子,再鲜活也不是生命,再真实也尽是虚妄。
落幕之后,我只是那个缺失了的皮影师,找不回曾经。

有人静静的坐在我身边。
“是你,碧落。”
“不是这样的。。。。。。”她并不看我。
什么不是这样的?
“这一出戏,不该是这样的。”她收起总是挂在肩上的紫竹伞,递过一本书。
可是大家都很喜欢的哪。我随手翻了翻,书很厚,可是没有几个字,名字倒是很好,《见闻录》。
她点头,“这里面有个很好的故事,我要你十五的晚上照这个演一遍。我保证你会红遍长安。”
你知道我是个小气的皮影师。我笑。
“那我要分七分的收益。”

八、烟花烫
那是个凄婉的故事。
报恩的青蛇,善良的妻子,淳朴的丈夫。
“少年助遣冬夜寒,雨润烟浓隐青衫。一掷今生成伞骨,再捐前世化青簪。”
戏台上,千年不改的痴情。
戏台下,盈盈中谁眼里的泪光。
掌声雷动。
烟花清楚。

清夜烟花烫。
“这个故事谁写的?”我问碧落。
“一只自称云游画师的熊猫。”碧落擎着伞,散落的烟花仿似流苏,成了她背景的点缀,“你看,多好的结局。”
“只是那青蛇未免不甘。”我盯着她。
倏忽间,我以为她要在众多人面前露出形迹将我一口吞下。
她终于背过身,“那你又甘心了么?”
“我已忘记。”我侧过脸。
意外的她没有咆哮我,半晌,“我们都是逃避的人。可是,独你没有逃避的理由。”
我想起青梅的脸,雁书的拥抱,一阵干涩,“只谈现在不好么?”
“你知道那一天,——算了,我讲了你也记不得。”她冷笑,“只谈现在,便对不起那深爱你的人。”
爱我的人——会是雁书吗?
我摇头,翩翩华美才配得上丰神若骨。我,只是一个流浪的皮影师。
看我茫然,她也摇头,“你可愿西行?”
西行?玄奘大师不是已经启程了么?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和尚大秃驴。猴头怪,金箍系,后面还有个猪扒皮。这歌谣已传遍长安。
“玄奘去的是大西天,你只是去寻你的青梅。”
青梅不是我的,是雁书的。。。。。。
“青梅的味道,我也很想再尝一遍,那样的干净纯彻。”碧落好像在回味。
青梅的味道?原来说得是酒。。。。。。有谁,好像也讲过他很想念的。
“抓住你想抓住的,永远不要放手。”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她的眼睛明亮,烟花映在她青色的眼眸里,异常耀眼。
其实,我也不愿做半个自己,缺失的部分遗落的这样不知名。
我更不愿,忘了雁书。

今夜寒,烟花烫。
不是活着必须拥有过灿烂,只是深烙在心底的痕迹,我是不能自作主张的抹去。
碧落,你说的对,我没有逃避的理由。其实你也同样。
一个故事,总要有个源头。

[ 本帖最后由 微之微之 于 2008-3-1 12:26 编辑 ]
作者: 微之微之    时间: 2008-3-1 12:22
九、人间痴情何限你 (番外)
皮影师去找他的过去了。
酿得出那种青梅的人,还有请我饮青梅的人,还有我自己。。。。。。我们都是同一种人。
你说是不是呢,惠生?
碧落抚摸着伞上一点殷红。

“你太多事。”
戒备的手势在指尖绽开,伞面倏的收起,回身却刺了个空。
长眉童颜,以拂尘幻化出银丝三千。
“你太多事了,蛇妖。”
银丝将碧落紧紧绕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太白金星!”面对法力高出自己很多的天仙,碧落不再挣扎。
“为何要引他想起一切,忘了的他比知道真相快乐,重新开始的生命,就该有重生的生活。你以为你是在帮他,你可预知结局的毁灭?”
“那一天,就是惠生死的那一天,”碧落异常的平静,竟在嘴角酿出一个弧度,“我以为天地皆无。有人请我饮了一杯酒,他对我说‘人间痴情何限你。既然遇上了,就帮我记住这酒的味道,我忘了你要帮我记得’。”
“那酒世上只有一个人酿得出来。而今他已忘了青梅的滋味,我要还清一杯酒的恩情。”
“酒名青梅,请我喝酒的人,叫宋雁书。”
“那天,你也在的。”

银丝滑下,压力骤松。
太白金星的步伐有些踉跄。“可他,毕竟是我徒弟。我怎么忍心看他灭亡?阎罗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宋雁书,以他干预阴界、丢失魂魄的罪状,他会灰飞烟灭的。”
“怎么办?怎么办?”
他看起来已经不像一个风采卓然的仙家了。
“可是,即便这样,”碧落的手又抚上伞面的殷红,“飞蛾投火,无可避免。也许,当初你不该救的是我。。。。。。”
“是的,是的。。。。。。”太白没有听到,只是一个劲的喃喃。

十、往昔路
人的际遇是奇妙的。
就如惊涛骇浪中一叶扁舟的轻浮。
我踏过这儿时成长的地方,每一花、每一叶。
只除了那棵青梅树。记忆中那里立着的该是一树压白的梨花。
树下,有人在自斟自饮,犹如梦中长吟:“逢君只合千场醉,莫恨今生去日多。”
我不知道他是否是在等我。

“酒鬼,又是这一句,念来念去你不烦么?”
他放下酒杯,回头看我,装出一副特别惊讶的表情。
我发现他的目光是我身后。
“好久不见。”酒鬼说。
“你知道对我来说,唯一无法感知的就是时间这类东西。”白眉童颜的老者立在我身后,我竟未注意。
“是啊,我竟忘了。”酒鬼一笑,然后朝向我点了点头,“你终于来了。”
我不答,只是好奇的看老者和酒鬼。
“逝去的何必再追。”老者摇头。
是在说我么?在向我暗示什么?
我未答,酒鬼已道,“太白,你怎么也忍心说出这样的话。”
“我只能说天意弄人。”
酒鬼青色的脸在冷笑。
“那一天你请我饮酒,我没忘,但是,有些事是必须放手的!”
“要我放手,除非还我的青梅,你还得了么?”
“我。。。。。。还不了,可是,你也得不到。”
“不,我会酿出青梅来。”我看着名叫太白的老者,依稀觉得他的头发似乎更白了一些。
酒鬼望向我。
“我会酿出他想要的那种青梅的。”
说完这句,我突然觉得知道了什么是碧落说的“寻你的青梅”。

十一、少年意
“你——”太白指着我,突然神色黯然下去,“也许,我真的管不了这么多的,宋。。。。。。算了,业报业报。。。。。。”
“可是,”他临走前还是深望了酒鬼一眼,“为了一个情字,你当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包括再付出一次的生命?”
酒鬼看我。
我奇怪的看着他们两个。
突然我看到风吹落,一只胖乎乎的毛毛虫从青梅树上栽下来,正好落到酒鬼手中的酒杯里。扑腾了几下之后,居然不再挣扎,大口大口的喝起酒来,脸上呈现出酒后的红晕。
地府的鬼酒,果然颠倒众生。
我笑起来。
听到酒鬼说:“我意已决。”
太白踉跄的走了,仿佛又老了十个年头。

“你都知道些什么?与我有关的吧?我们是否认识?”我收住笑容,一连串的质问前一刻看起来还算挺拔此刻却有些蔫的酒鬼。
他两只干枯的指头小心的夹出酒杯里的毛毛虫放到树干上,那家伙还在闭着眼抱着他的手指啃。
不理我?伸手摘下一棵青梅,我朝酒鬼砸去,可惜准头奇差,正中树上的毛毛虫,小家伙摔到地上,挺着肚子呼呼大睡起来。
我很抱歉。可头上随即挨了一下。
酒鬼正抓着一把青梅笑我。
我还击。
颗颗都打中地上的毛毛虫。。。。。。

依稀中,记起那年也是在树下,不是雪白的梨花,而是一树的青葱。
两个少年你追我赶,如同今日一般。

十二、他年明月
他年明月照空城。
阳关如今已是一座死城。
不是大漠。
却比大漠更加荒芜。
地域、人心。。。。。。什么都没有。
铁戟沉沙。
一杆青旗下几许白骨森森。

“十二年前的战乱,我就是在这里,被一名军士所救。”我将肩头的衣服扯开,露出一道淡淡的伤疤。
酒鬼的手伸出来,又缩回去。
我将衣服掩好,“可是,那名军士伤的比我更重。那柄枪扫过的时候,他扑在我的身上。”
“你记得他么?”酒鬼的声音有些干涩。
“大概就和所有士兵的样子差不多吧。”我摇头,“倒是那年的明月就同今日一样美。”
“是的,一样美。”
酒鬼却看着我。

我们一起从深夜坐到另一个深夜。
“为什么你要陪我在这里吃沙子?”我问酒鬼。
“谁说我是在吃沙子,我是在看月亮。”
“那——月亮长在我脸上么?”
“。。。。。。”
不知为何,我很爱看酒鬼吃瘪的样子,就好像我一直都是这样欺负他的理所当然。
“地府没有月亮、满天星光可看,所以我原谅你的无知。”我嘲笑他。
“是有星光的。”他反驳我。
我嗤嗤鼻子。
“酒泉,在那里面有一泉的星光。”
“。。。。。。我看你是醉了,酒鬼。”
“你也是,看你脸都红了。”

没有青梅,我依然醉了。
朦胧中,和衣卧在软软的枕头上,只是听得到枕头咚咚的跳动声,像是人心。

[ 本帖最后由 微之微之 于 2008-3-1 12:26 编辑 ]
作者: 微之微之    时间: 2008-3-1 12:22
十三、青梅如豆
第二次见到雁书,还是在唐人茶楼。
同样的棋子,同样下棋的人。
“落子无悔。”他捻了一枚棋子。
对面青梅的笑僵住,因为他看到我的手正摸向雁书的脸。
我也摸到了同样一脸错愕的神情,应是绝代风华,却没有触手的熟捻。
雁书甩开我,抱紧青梅,“他是个疯子。”
疯子?宋雁书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否认识我,为什么你的距离如此近又如此遥远。。。。。。
我怔怔的站着,为什么我非要找到雁书不可呢?只因为一个直觉而来的我,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我从来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可是——”青梅突然推开他的手,一径向我走来,看看我,又看看站在门口醉酒的酒鬼,“我怎么觉得好像认识他们很久了。。。。。。”

“你是谁?”青梅问我。
“流浪的皮影师。”
他点点头,却盯住酒鬼,“你呢?”
“只是一个酒鬼。。。。。。醉死在。。。。。。青梅里的酒鬼。”
酒鬼举杯,杯中空空如也,却仿佛能收进一天的月华。
青梅的脸色霎那间垮掉,惨白的吓人。
雁书去抱他,却被甩开。“青梅——”他喊,可是青梅仿佛听不到般,只是问着:
“你——究竟是谁?”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酒鬼偏偏莫名其妙的向我,“这一句,你未曾听过么?”
我摇头,青梅却上前一步,“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雁——”他看看我,欲言又止。
“青梅——”身后雁书撕心的叫着,好像他已失去了他。。。。。。
就像是,谁人也这样在我身后叫过,一样永远的失去了我。。。。。。

十四、你不是雁书
“你不是雁书,为什么要骗我?”青梅看向宋雁书,目光是冷的。
“青梅——”
可青梅不再理他,转而向酒鬼,“你。。。。。。你还好么?怎么竟成了这个样子,我差点便认不出你。”

这整个的气氛,仿佛我是多余的一般。
“酒鬼,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宿世纠葛。”我苦笑。
霎时间,目光齐齐而来,想要把我生吞活剥。
“呃。。。。。。”我及时住口,突然感到了青梅的妒忌、雁书的恼怒、还有酒鬼的——不知该怎么形容的伤心。

“你跟我走吧。”青梅拉住酒鬼的手,“我会好好待你,比他更好,好上几万万倍。。。。。。”
“呃。。。。。。打扰一下,不可误会,我跟酒鬼只是朋友而已。”
“住嘴!你这个白痴,你害的他还不够的么?”青梅吼道。
我?害了他?我指指自己,又指指酒鬼。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只,
却见酒鬼慢慢抽回手,“青梅。。。。。。”
不知他说的是眼前的青梅还是一直吵着要我酿出的青梅,那语调哀伤的足以融化。
“是了,是了,一瓮泡了十几年的青梅。。。。。。”青梅喃喃着,猛然抬头,那目光清澈而有如一瓮青碧,“那样的青梅,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有我爱你,难道比不上一个已经被遗忘的过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莫非就是风暴的中心?可困惑的是,依旧毫无印象。
酒鬼只是摇了摇头,一阵苦笑。他不答,却问我,“你不记得我,不记得青梅,那么,这张脸,你总该有印象的吧。”
他指着宋雁书的方向。
轮到我苦笑,“我根本看不清雁书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酒鬼笑得愈发厉害,“阎罗做的还真是彻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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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微之微之    时间: 2008-3-1 12:23
十五、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呢?”
我问酒鬼,青梅则问雁书。
“一个故人。”酒鬼这样回答我。
而宋雁书,却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出了他的样子。
我竟能看到雁书的脸了,但是,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青梅,对不起。”他的脸轮廓而苍白,转而看向我的表情却复杂。
“亥猪!”青梅惊呼。
我想我是从未见过此人的样子,但是胸口却莫名的憎恨。。。。。。
“竟然是你。”酒鬼道,可脸上却并不惊讶。

也许,什么都不明白的人,是不是只有我呢。
看亥猪神情激动的向青梅不停的解释,酒鬼眼中有怜悯更甚,而我却仍是茫茫然。
亥猪讲的这个故事,很好听。

很多年前啊,有两个少年,他们很穷,他们一起长大。
年长的那一个下得一手好棋,而年少的那一个啊,只会酿酒,于是他酿了一瓮青梅,就埋在对村口的青梅树下。
没有人知道这瓮青梅一埋就是十二个年头。
也没有人知道青梅自埋下起就只为了等着一个叫宋雁书的人。
不久战乱分开了他们,年长的被棋者救了,年少的那个竟因缘际会下成了仙人,一个游走在三界的皮影仙。
后来啊,他们又相遇了。可是,注定他们逃不开叫做命运的纠结缠绕。

命运?亥猪说到这个词的时候歪着脑袋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
宋雁书死在当权者的权势之下。皮影仙为了救他释放了手中的十二生肖皮影,却不慎丢失了一个。
仙人丢失仙物可是大罪,于是宋雁书将自己的魂魄给了皮影仙。
知道了真相的皮影仙前往轮回地府,不惜触犯刑条,最终以自己的命换回了宋雁书。

这就是结局了么?我问。
亥猪连看都不曾看我,继续道。

宋雁书带着埋了十二年的青梅酒,找到了阎罗。
他打开酒瓮,香气溢出。那一天,十殿阎罗九天仙灵诸方神魔他们全都醉了。
流水白骨的奈何桥畔,有青衣蛇妖执伞而过。。。。。。
众生寂灭的轮回石前,有太白仙者生死无缘。。。。。。
寒烈森沉的阎罗殿上,有地藏菩萨念得一句大慈大悲。。。。。。
宋雁书终于如愿以一身的血肉,换得了皮影仙的重生,自己却成了留在幽冥的鬼魂。

故事很好。我拍手。是一个锁住了记忆的皮影仙吧。
几个人一起看我。你想起来了?
我摇头,知道不等于记得,我不笨,这个故事听起来又很浅显明白。
你想说我就是那个失了记忆宋雁书以命换来的皮影仙吧。
你想告诉我蛇妖碧落的名字其实来自鬼都黄泉。
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就是那个丢失的皮影亥猪。
还有你,青梅,你是否曾深埋在地下等了雁书十二年。
那么,我的朋友,你呢?在这个故事里,你是谁?
我将脸转向酒鬼。

深呼吸,我做好了准备,只待酒鬼说出那个梦萦魂绕的名字来。
可我却料不到,他竟然扯出一个鬼脸。
“你猜。”

十六、如曾识
那是我的故事么?听起来的确是凄婉断肠。
那你不信?酒鬼问我。
和他一起站在阳关劲风猎猎的墙头,迎着十许年战后的征尘沙砾。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故事,可是,几百年后还能分辨几个?
虽然亥猪说的,我以为都是真的,可我仍然竟都不记得。
“你是雁书么?”我只能拼命的问酒鬼。
我期待他答是或不是,因为我只能记得这个名字,却没有想过,他答了之后,我又该怎么办。
酒鬼只是笑着摇头。
他说,
不要紧,慢慢的,你会想起来的。等到那天,我再说一个你说给我的故事给你听。。。。。。

好吧好吧。我点头。
你一定要讲给我听,就当它是——我们的一个约定吧。

十七、青梅与火腿
即使记不起来,这样的一生,也是不错。

赶着大早,我煮了青梅。
中午,继续煮青梅。
晚饭,还是青梅。
酒鬼终于忍无可忍,我偷笑,将早就备好的火腿双手奉上。
青梅,火腿,原来记不记得,其实也不那么重要的。
三餐青梅,终究比不上一根火腿。
看着酒鬼发窘的样子,我觉得开心和快乐。
这样的日子,也可以是一生。

只是,我还是偷偷的酿了一瓮青梅,埋在隔壁腊罗家的屋角下。因为腊罗不喝酒,放在她那里比放在一个有个长了狗鼻子的酒鬼家里安全许多。
我想等有一天,可以和酒鬼一起把盏,一起喝这瓮只为了一个人而酿的青梅。
如果,酒鬼胆敢再说不对味,我会打得他满头包。

许久,我不曾再梦见蓝色的衣裳。
虽然,酒鬼看我的眼光仍是期待。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而不被打扰。。。。。。

清晨打开房门,瞅了一眼因为宿醉还在床上仰面朝天的酒鬼,心里正想着今天要拿板砖还是瓦片伺候,却险些与门外的来人撞上。
“青梅?”我揉揉眼,第一反应是捂住脸。
射人先射马,打人先打脸,这是古训。想到我和他抢雁书的事,我可不敢保证他今天来不是来揍人的。
青梅大概是被我的动作吓到,眼光不由得滑落到因为早起尚嫌凌乱的衣衫上,腰带也未曾系得,露出大半个胸膛。
我顾不上捂脸了,立刻飞速整理好衣服,然后做贼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我和酒鬼没做什么,你不要乱想!”
死酒鬼,昨天吐我一身,还死抱着我不准我去换衣服,被这么抱了一夜,刚换件干净的就被抓了现行,我真冤枉。。。。。。等下,就板砖和瓦片一起伺候你好了。
青梅的眼色有些黯淡,我还要再解释,他却抢先道,“亥猪被抓了。”

[ 本帖最后由 微之微之 于 2008-3-1 12:27 编辑 ]
作者: 微之微之    时间: 2008-3-1 12:24
写在结局前面:本文两个结局,皆是虐,因个人喜好悲文,这是第一个结局,不喜欢这个结局的可以看完再接着看下一个结局~~


十八、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
鬼门大开。

即使我再怎么不喜欢亥猪也好,可对青梅的要求,我确实无法拒绝。
阎罗抓了亥猪,这个本就该是皮影魂魄的游魂,本该站在阎罗殿外与另外十一尊一同化为石像。
可是,看到青梅,我突然心软。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是我造了你,让你无望的等了雁书那么些年,终究化为现在的样子,追逐着十几年的梦,我又可以责怪什么。罢了,我前世必定欠你太多。
这所有的一切皆不过来自执念而已。
青梅的、亥猪的、酒鬼的、碧落的,甚至多年前那个我的。
只是,青梅,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去救他?
“他骗了我,可我并不恨他。因为等一个人的滋味,我也知道。”青梅是这样答我。
我猛地站住。
家里,有个酒鬼该是起床了。
只希望,他看到了信,不要再等我。

丰都鬼城里,所有的人看到我都露出害怕的神色,即使是崔判官,在看到了我之后,手里的毛笔也滴下了一大滴的墨水,弄花了生死簿。
在幽冥地府阎罗殿外,森然列着各种长相古怪的鬼兵。我走近的时候,看到牛头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板斧提到了胸前。
十一座生肖石像旁,亥猪的苍白脸映在冥灯下,泛出青幽的绿色。那里,是给他留出的第十二个位子。
身披血红长袍的人正阴寒的看着这一切。
“阎罗王?”
没等我说完,青梅已经扑上去,试图解开亥猪身上的绳索。
我叹口气,只好用我最拿手的“三花聚顶”替他挡住一轮又一轮的鬼兵。
“谈判吧——”我大喊,在快抵挡不住的时候。

阎罗,不管我们以前有过什么过节。。。。。。
青梅,带亥猪走吧。。。。。。
亥猪,我希望下辈子不要让我再碰到你。。。。。。
阎罗,用我的魂魄来交换怎么样,我的属相也是亥猪。。。。。
青梅,替我和酒鬼说一声,有瓮青梅我藏在腊罗家。。。。。。
亥猪,你记得要多吃肉,脸色才会好。。。。。。

转头,向这些人看了半晌,有话我始终未曾说出口。
有些事,虽然知道我的确是忘记了,但是也真的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我已经渐不能再面对酒鬼的眼睛,和他每日的宿醉。
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既然多年以前就是因我而起,那么多年以后还是我来解决吧。

走上一步,我闭上眼,等待寒光过后温热的血流过我的脖颈。
人都说临死前会想到最心爱的人的脸,我以为会看到酒鬼。但我竟然想起的是许多天前的夜晚,烟水弥漫的长安桥上,我掌中翻弄着的那一出皮影戏,和台下欢声雷动。
这才恍然明白,什么是人生、如戏。。。。。。

[ 本帖最后由 微之微之 于 2008-3-1 12:29 编辑 ]
作者: 微之微之    时间: 2008-3-1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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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8095858    时间: 2008-3-1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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